“我的感觉是，当我毕业的那一刻，我就不再是一个国际学生了，而是一个争夺工作的外来移民。”正在英国曼彻斯特找工作的小柳给第一财经记者发来这条信息。小柳的感受可能代表了一部分英国国际学生的想法。

唐宁街发言人近日表示，由于移民人数增多，英国首相苏纳克正考虑限制外国学生攻读“低质量”学位和携带家属的数量。不过，英国政府没有对“低质量”学位进行定义，也尚且没有推出任何相关政策。

这一想法很快遭到了英国高校和部分英国保守党议员的反对。英国大学协会以及代表英国24所顶尖大学的罗素集团都发声警告称，这一可能的政策将损害英国的经济和声誉，并与英国政府的国际教育战略相矛盾。

主管移民事务的英国内政部拒绝对此作出评论。但英国内政大臣布拉弗曼（Suella Braverman）在一份声明中表示，由于国际形势的变化，英国净移民人数创下纪录“可以理解”，但英国公众“有理由期待”移民人数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减少，因为移民激增会对公共服务的质量造成挤压。

苏纳克政府的相关提法意味着什么？未来会不会成为政策？可能对国际学生带来什么影响？

图片招收最多国际新生的英国高等院校（来源：牛津大学报告）

“国际教育战略”


罗素集团首席执行官布拉德肖（Tim Bradshaw）认为：“这对英国在全球舞台上（的形象）发出了错误的信号。更糟糕的是，这是为澳大利亚、加拿大和美国等竞争对手免费营销。”

从2019年起，英国政府推出“国际教育战略”，旨在到2030年前将英国的国际学生人数增加到60万人。现在距离2023年还有7年多的时间，这一目标已经完成。根据英国牛津大学移民观察站今年9月发布的《英国学生移民简报》，在2020/2021学年，英国高等教育招收了60万名国际学生。英国大学和学院招生服务中心（Ucas）今年5月的预测则称，英国大学的国际本科学生申请数量将在五年内增加46%。

济容投资对冲基金合伙人Yiyan Xu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，许多疫情期间无法前往美国的留学生群体，都会愿意转投英国、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地，因为需要担忧的因素相对较少且经济成本更低，而持有这一想法的学生家长和申请者在留学群体中占大多数。

唐宁街遏制“低质量”学位的说法也引起了舆论的反弹。曾在英国伦敦留学的印度裔学生帕拉斯瓦兰（Subra Parameswaran）在社交平台上表示：“（苏纳克）能否列出平庸的英国大学中的低质量学位。如果这些是低质量的，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欺骗国际学生。这需要向所有人澄清。”

其实，根据牛津大学的报告，最爱招收国际学生的英国大学都是英国顶尖院校。20/21学年，约有33.2万名国际学生成为英国大学本科或研究生新生，其中伦敦大学学院招收了1.4万名国际学生，数量最多，而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国际新生比例最高，达到了72%。

曼彻斯特大学招收的国际新生数量排名第二，小柳已在该校获得教育学硕士学位，她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，她的许多留学生同学在完成学业后已经回国，并没有留下成为移民，但前述可能的政策令国际学生非常失望。

算一笔经济账


因显著高于英国本地学生的学费，国际学生给英国大学带来了大笔收入。

以英国爱丁堡大学本科商务管理专业为例，英国苏格兰本地学生一学年的学费为1820英镑（约合1.5万人民币），英国其他地区学生为9250英镑（约合8万人民币），欧盟和国际学生学费则为2.45万英镑（约合21.2万人民币）。国际学生的学费是当地生源的13倍多。

爱丁堡大学20/21学年学费收入来源

第一财经记者查阅英国爱丁堡大学的年度账户报告发现，2020/21年度，该校总收入为11.87亿英镑，同比增加5.5%。其中，学费一项增长强劲，达4.35亿英镑，比前一财年增加11.3%。学费对总收入的贡献也从35%上涨到37%。

报告明确指出，非欧盟学生学费的上涨是推动学费收入增长的主要原因之一。“非欧盟学生是我们学费收入的最大来源。本年度非欧盟学生人数增长了1%，达16550人，但由于价格上涨，学费收入增长更大。”报告称。

从具体数字来看，非欧盟学生的学费贡献占到“学费和教育合同”这一大收入项的63%，达2.73亿英镑，占爱丁堡大学总收入的23%。而欧盟学生、苏格兰学生和英国其他地区学生的学费占比分别为4%、9%和18%。其中，非欧盟学生的学费贡献显著上涨，苏格兰和欧盟生源的学费贡献则比前一年有所减少。

另据牛津大学的报告，2020/2021年度，非欧盟的国际学生占英国高等教育入学人数的16%，贡献了英国高校收入的17%，占总人数78%的英国本土学生，在英国大学收入来源中则只占31%。

英国政府移民咨询委员会主席贝尔（Brian Bell）警告称，如果英国政府为降低净移民人数而限制外国学生的数量，许多英国大学可能因此破产。

“大多数大学在招收英国学生时都会亏损，它们通过向国际学生收取更多费用来抵消这一损失。如果你关闭了国际通道，我不知道这些大学如何继续生存。”贝尔称，如果海外学生只被允许在精英大学就读，剑桥和牛津大学不会遭受影响。他说：“但纽卡斯尔呢，英国东北地区、西北地区和苏格兰的大学呢？”

贝尔进一步称，苏纳克政府提出的议程不仅会损害英国各地区大学的利益，还会对英国人产生影响。这不仅是一项移民政策，也是一项教育政策，为了弥补国际学生流失造成的财政缺口，英国学生的学费可能“大幅增加”。

谁带来了移民问题


根据英国国家统计局近日发布的数据，在截至2022年6月的一年中，大约有110万人移民入境英国，同期有大约56万人迁出英国，净移民人数达到创纪录的50.4万人。这一数字大约是前一年净移民总数的三倍。

其中，在截至9月的一年中，外国学生的签证数量上升到47.6万，创下历史新高，比2019年增长76%。根据英国政府的政策，留学生被允许申请携带家属，同期有11.6万名家属随之入境，这意味着学习签证为英国贡献了近60万名移民。

布拉弗曼曾表示，外国学生“用学生签证捎带来了他们的家庭成员”。她还称：“坦率地说，（国际学生）支撑了一些资质不够的机构的低标准课程。”

但事实上，大多数非欧盟学生在学习结束后都离开了英国。英国内政部出境检查数据显示，在截至2020年3月的一年中，至少有98%的非欧盟学生在签证过期前按时离开。

根据牛津大学的报告，在2016年获得学习签证的非欧盟移民中，仅有约0.1%（169人）在5年后的2021年底拥有定居权，83%的人都因签证过期被要求离开英国。报告补充说，对于到达英国5年后仍留在英国、并希望定居的“少数”学生，他们往往需要10年的时间才能做到这一点。

英国智库政策交流中心（Policy Exchange）的一份报告也表明，国际学生往往只是暂时性来到英国，并且没有证据表明他们逾期居留。

此外，英国预算责任办公室（OBR）表示，如果移民继续保持较高的水平，这将提高英国的劳动力规模，对经济和公共财政产生影响。在英国未来五年的增长前景中，净移民数量的提升是唯一出现“实质性”增加的因素。